大结局上篇_大明文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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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结局上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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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是去年新进士钱谦益。”

  林延潮记得此人,万历二十九年会试主考官是沈鲤,副主考是孙承宗,钱谦益的卷子本是不取,却为沈鲤慧眼所识,力排众议取中。故而钱谦益比另一个时空提早了九年题名金榜,风光无量。

  此刻钱谦益,但见对方见林延潮后却揖而拜,昂然而立,相貌堂堂,可以称得上是气宇轩昂。

  林延潮问道:“你是钱谦益?”

  “回禀次辅,下官正是礼部主事钱谦益。”

  林延潮抚须微微笑道:“汝少年高第,名冠于江南,本辅也曾读过你的诗和文章,在当今读书人中属翘楚了。你是常熟人吧,恰巧本辅也会吴语。”

  面对林延潮的态度,钱谦益有些吃惊,旋又恢复读书人的那种傲气不屈的气度。

  林延潮道:“你本部司官,堂官,甚至你的师长都与本辅相熟,那么这‘权**相’的贺联不是别人授意?”

  钱谦益有等半天终于问到点子上的心情:“确实无人授意,是下官一人主张!次辅之器小多忌,下官早已知之,今日无论是罢官贬斥,革职为民,下官都早有准备。”

  林延潮道:“年轻时博一个名声很好,不过吾观汝应该与几位名妓联诗饮酒泛舟于西子湖上,何必至朝堂上搀和这俗尘之事。”

  钱谦益面上泛起怒色。

  林延潮笑道:“这些年骂本辅不少,尚不缺你一个,但既然来了,不妨说一说本辅所作所为,哪称得上是权奸二字?”

  钱谦益昂然道:“公雄才峻望,薄海具瞻,这微管之叹,舍公其谁。可惜公入阁以来,屡屡德行有亏。公十九龄受知于天子,三元及第,此番恩遇百年也没有第二人,然公却以天下为公疏,礼部焚诏,复张文忠名位令天子屡陷不义不仁之名。”

  “公之业师为张文忠贬斥,山长因张文忠而死,初入官场时,数被为难,此事天下皆知,然公却先后为张文忠平反翻案,不知公之师道何在。”

  “本朝自太祖杀李善长,胡惟庸,以废宰相,张文忠事功虽有建树,但却有操弄权柄之实,公为张文忠翻案,言在于宫府一体,实则如张文忠故事,野心勃勃以内阁取代天子治理天下。”

  “公入朝拜相皆可称负天下之望,然公入朝二十二载起初十七年,所言建事,规劝君上犹可称道,但入阁当国五载来,却无一句正言匡劝,满朝皆言废矿税,公身为宰相却独不言此。”

  “公不言废除矿税,献媚于上,中排挤同僚,下操弄舆论,打压敢言之士,如沈相公,石大司马,毕自严先后而去,公以变法之名揽相权,揽权不事功只为权相。眼下朝中除了对公阿谀奉承之言,又能听得到几句真话,此与弄权害国的奸相何异?今日下官斗胆直言,望公三省。”

  钱谦益一口气说完,但见林延潮脸上神色自始至终都是平静如常:“古有一条恶蛟,每年要求村子献祭金银珠宝,每年村子都有一个男子去与恶蛟搏斗,但无人生还。又一个男子出发时,有人悄悄尾随。”

  “但见恶蛟穴里铺满金银财宝,男子杀了恶蛟。然后坐在尸身上,看着**珠宝,慢慢地长出鳞片、尾巴和触角,最终变成恶蛟。”

  钱谦益听林延潮之言不由瞠目结舌。

  林延潮笑了笑道:“此非汝心底所想吗?汝之才甚矣,故德不驭才!本辅不为难你,走吧!”

  说罢林延潮挥了挥手。

  接着钱谦益就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丁,脸朝下臀朝上地丢到了大街上,摔了一个鼻青脸肿。

  钱谦益走后,林延潮默然了一阵。

  数日之后,早朝毕。

  林延潮与沈鲤,朱赓正在东阁里议事。

  这时候禀告圣济殿提督太监崔文升,太医院使徐文元来见。

  二人入内后向三位辅臣叩头道:“见过林老先生,沈老先生,朱老先生。”

  三位阁臣皆着大红蟒衣,但居中的却是最年轻的林延潮。

  他开口问道:“近来皇上龙体如何?”

  但见徐文元偷看一眼崔文升的脸色,这个表情虽是一晃而过,但三位辅臣哪个不看在眼底。

  徐文元道:“回禀林老先生,从皇上脉象来看,乃积痰在内,寒热相激,以至圣体烦热,头目眩痛,呕逆恶心,寝歇不宁。”

  林延潮听了这症状向沈鲤问道:“沈阁老精通医道,你看皇上这病如何?”

  沈鲤捏须沉吟片刻道:“此乃痰火之症,既是痰火多属有余,有余之症相乘于不足,这一切饮食起居嗜欲喜欢皆寒热之媒,都能助痰升火,不可不慎。”

  内阁大学士就是如此,不仅是经济民生,还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,连堪舆风水都要精通,至于看病诊脉也是必须之一。

  但知道归知道,话不可以乱说。

  林延潮道:“你们两位都是宫里的老人,皇上病情到现在也没有起色,现在本辅要你们拿一句实话。”

  徐文元额上出汗道:“回林老先生的话,表症来看尚可,但具体如何还要从下面几日脉象来看。”

  林延潮又看向崔文升,但见崔文升目光一凛,随即拜下道:“回林老先生的话,病情还是因时节而起,当务之急还在于无令外侵,无使中滑,等到天气暖了,龙体自会安康。”

  林延潮点了点头道:“知道了,退下吧。”

  二人走后,林延潮问道:“这二人的话可信否?”

  沈鲤道:“这二人有些语焉不详!”

  朱赓调和道:“仆亦赞同沈公见解,但此事关龙体万安,宫里人说话谨慎一些,也是情理之中。”

  林延潮道:“眼下宫中情况不明,我等还是未雨绸缪,务必让下面各部寺大臣们打起精神来。至于朝鲜倭国安南的贺使都先推一推,至于其他使国也排到后面去。”

  “至于顺天府,五城兵马司,刑部这几日都看紧着点,胆敢闹事者,无论是谁,先抓起来再说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当下朱赓有事先行回阁,林延潮则留下沈鲤说了一会话。

  林延潮看得出沈鲤似与自己有什么保留,想起来确实是自己当初答允他的事没有办到。

  其实沈鲤入阁以来,林延潮与他相处还算默契,甚至称得上以国事天下相期许。沈鲤自号‘耐辱子’,很多事上也擅于忍耐。

  他与林延潮于政事上意见相抵时,沈鲤可以收住自己的话,事后再心平气和地与林延潮探讨。

  商议一阵,沈鲤也是起身告辞。

  二人走到阁门边,沈鲤停下脚步来,林延潮等他说话。

  沈鲤欲言又止,最后作了一揖道:“等皇上龙体安康后,仆再与次辅细聊吧!”

  林延潮点了点头。

  一个月内,宫内平安无事。

  至二月十六日这日巳时。

  文渊阁一如平常。

  却见一名中使行色匆匆从宫中赶至,快到阁门时脚下一绊,摔倒在台阶前。

  “三位老先生,大事不好了,皇上他……他龙体不豫。”中使垂泪哭道。

  闻言林延潮与沈鲤,朱赓二人对视一眼。

  此事对林延潮而言似意料之中,但似又在意料之外。

  下面太监又说些什么话,林延潮分明听到耳里,却无法揣摩其意思。

  等到这名太监言道:“皇上召三位辅臣及部院大臣至仁德门。”

  林延潮方才定下神,从椅上站起身来道:“知道了,立即让各部院正堂至仁德们,衙门里佐贰官候命,还有两位阁老还有什么主张?”

  沈鲤,朱赓也好不到哪里,都是一副心乱如麻的样子。林延潮询问后半响,沈鲤方答道:“还要令衙门里官员不许走漏消息。”

  朱赓补充道:“不错,没有允许,一个人也不许走。”

  说完之后,林延潮与沈鲤,朱赓二人立即赶往仁德门,片刻之后部院大臣们也没一个怠慢陆续赶到仁德门。

  礼部尚书于慎行最先来了,其次是兵部尚书宋应昌等人,等到左都御史温纯到了一阵,最后来得方是吏部尚书李戴。对于李戴的迟到,众人总是习以为常,平日以为是装的,看来倒是错怪他了。

  他们一见面即问三位辅臣内廷的情况,但见三位内阁大学士都沉着张脸摇了摇头。

  于是众人按照朝班的顺序,在仁德门前等候。

  等了一阵,却仍等不到天子召见。

  有些官员窃窃私语。

  禁宫广场上很是空旷,平日常有疾风,但今日却微风不起,格外反常。

  正在这时仁德门一开,但见提督东厂孙暹,英国公张维贤带着众多禁军走了出来。

  见英国公张维贤已经在内,林延潮明白别看天子平日重用文官集团,但在这局势过度,政权更替时,天子当然明白抓住抢杠子就是抓住一切的道理。

  也难怪为何文官们怎么弹劾这些人也是弹劾不动。

  提督东厂孙暹,英国公张维贤走到林延潮面前行礼。

  别看英国公张维贤一个月前在林府时,满脸堆笑的样子,现在却是一脸严肃,面无表情。

  “林老先生,沈老先生,朱老先生,皇上请你们三人至启祥宫陛见。”

  林延潮微微有些犹豫,在这政局不稳的时候,内阁全部入宫?

  这些日子虽说他与陈矩,骆思恭保持联络,宫中有什么异变他定会提前知晓,但此刻让他一人步入隔绝内外宫中,着实令他心底有些忐忑。

  “可有圣旨?”朱赓笑呵呵地问道。

  “回禀朱老先生,皇上传得是口谕。”

  犹豫片刻后林延潮道:“还请两位带路吧!”

  “次辅!”

  众官员脚跟一动,纷纷上前似要提醒什么。

  林延潮转过身道:“本辅入宫以后,诸位在此等候,申时前一定回到这里。”

  林延潮言下之意若申时没回到这里就……该干嘛干嘛。

  “是。”众官员稍稍放心退下。

  说完林延潮与沈鲤,朱赓三人一并大步走进仁德门,门后是仁德堂,又名精一堂。

  再之后则是养心殿,养心殿是嘉靖年间所建,现在是礼监掌印秉笔之直房,至于殿外房高不过墙的卷棚直房则是宿夜火者所住。

  同时宫中膳房也在此。

  林延潮三人经养心殿走到一道偏门,即到了启祥门。

  启祥门有内外两道。外启祥门并非正门而是在墙角侧开,坐东朝西。而启祥宫的正门则是朝北。

  启祥宫是东西六宫中最特殊的,除了嘉靖皇帝生于此宫外,此宫还是西六宫中唯一宫门正门朝北开的宫殿。

  正门石坊向北处书写着扁石青地金字圣本肇初,向南处则书元德永衍。

  林延潮一路走出但见宫禁森严至极,到了宫门处,太监拿着木棍守着宫门,甚至还需搜身入内。

  到了启祥宫后,林延潮三人走至殿门处。

  “三位阁老里面请!”提督东厂孙暹,英国公张维贤都是停步。

  林延潮回头看了二人一眼,深吸了一口气与沈鲤,朱赓走入殿内。

  明间御塌后是一个小围屏,分中左右。

  林延潮还记得文华殿那扇屏风。

  天子年少时在屏风中数扇画下天下十三省之地图,左数扇书文官职名,右数扇书武官职名,一旦上面的官员有升迁立即更易。

  文官那面除了在朝三品以上文臣外,还有几位天子认为才可大用,将来可以提拔的,也写在上面。

  而眼前这个小围屏也是如法炮制。

  林延潮侧头看到小围屏上细细密密的名字,想到当年自己的名字曾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文华殿那面屏风上。

  想到这里,他不由眼眶一红。

  但听西暖阁传来若有若无的抽噎声,林延潮心底一动移步走去,沈鲤,朱赓都紧紧跟在身后。

  到了暖阁内,林延潮听见抽噎声正是从杏黄色的帷帐后传来。

  不及多想,林延潮一手挑起帷帐,但见帷幕内天子着具天子冠服坐东席地而坐,而皇太子,福王,瑞王,惠王,桂端王等皆罗跪于天子面前啜泣。

  而李太后,王皇后,郑贵妃皆不在场,暖阁里唯一的嫔妃竟是皇太子的生母王恭妃。

  左右香筒檀香清烟袅袅。

  林延潮见天子如此疑心尽去,还未来得及说话,但见三人之中体态最胖的朱赓,已是一骨碌手腿并用,膝行爬进帐内,大声哭道:“陛下,陛下,臣朱赓来了……陛下啊陛下。”

  林延潮,沈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,这才赶忙上前参拜道:“陛下,臣林延潮(沈鲤)来了。”

  说完三位辅臣此刻拜倒在天子面前,虽说眼前此景,林延潮有几成是表演成分,但也有真情在其中。

  二十几年君臣相处,从寒微简拔至首臣的知遇之恩,对自己的猜忌怀疑提防贬斥等等,此刻全数涌上心头。

  见到三位辅臣进来,但见下面皇太子以及诸王们也是哭了起来,如惠王,桂端王虽是年幼,但也是哭得真切。

  天子微微睁开眼睛,然后伸手向三人中的林延潮温言道:“林先生来。”

  林延潮闻言以袖拭泪,来至天子面前拜下。

  朱赓,沈鲤也在旁抽噎。

  但见天子脸色苍白,气息微弱,言语轻至除了近在迟尺的林延潮外,沈鲤,朱赓都有些听不清。

  他悠悠地道:““朕自十四年坠马以来,足疾难以行走,不得不倚人搀扶,十分不便。故废早朝经筵日讲。朕有恙多年,身子也甚是虚烦,但享国亦永,又有何憾。今日将这佳儿、佳妇,尽托于先生了。先生辅佐他做个好皇帝,有事需谏正他讲学勤政、遵制度,以日易月。”

  说完天子看了一眼王恭妃,皇太子。王恭妃垂泪向林延潮行万福,至于皇太子也是向林延潮拜下。

  林延潮连道不敢,起身还拜,然后对天子道:“陛下圣寿无疆,何乃过虑如此,望陛下宽心静养,自会万安……”

  说到这里,林延潮竟是难以再说下去,宫中哭声又起……

  “太子你听好,朕皇祖父嘉靖皇帝,虽深居渊默,而张弛操纵,威柄不移,朕不如他。但以独治而论,皇祖父那也就到了头了。太子遇大事小事要与三位先生及台阁大臣们多商量,可以一人治天下,不以天下奉一人。”

  皇长子不知所措地道:“儿臣记住了。”

  天子点点头,又对林延潮道:“传位诏书,朕已是拟好,由司礼监保管。当初朕行矿税事,乃因三殿两宫未完,权宜采取。朕与你有五年之约,如今恰好一个月不差,朕可没有食言。”

  “今宜传谕各地停矿税,改征商税,赋入国用,一定要取之于民,用之于民。此事先生需好好辅助太子,他没有经验,不知如何权衡朝廷与地方……”

  沈鲤闻言抬起头看向林延潮,此刻他方知林延潮自始至终没有假借矿税之事搪塞自己。

  “臣……臣谨遵圣命。”

  天子说到这里,话语已渐渐无力:“另外苏州江西各处织造烧造皆俱停止。关押在镇抚司及刑部干连前项罪人,都着释放,官各还职。这些年来因国本事建言得罪的诸臣,俱复原职。大臣科道缺员,俱准补用……先生,你看如何?”

  林延潮定了定神道:“臣明白了,臣就此拟旨一道,传各衙门遵行,以光圣德,以增圣寿,具为‘开矿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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